北大90周年校庆时,我写过一篇短文———《北大的老与大》,表示我对母校的钦敬仰慕之忱。“老”是指北大校史源头长远,可以上溯到西汉武帝立五经博士时期,这是我国最早为国家培养人才、储备人才的机构。古代的“太学”可视为北京大学的前身。
北大是从古代中国太学演化来的,早期北大的教学内容,课程设置,都与古代中国太学有直接联系。北大无论怎么变,它为国家培育人才的职能未变。只是古代与近代有不同的国家制度、有不同的人才标准罢了。北大的“老”是历史悠久,却不是老惫衰朽。北大的“大”,在“五四”时代,它体现在容纳新思潮,改造旧学风,新旧并存,百舸争流,给新思潮以孳长发育的土壤。新中国北大的“大”更应体现在融铸人类文化中一切有价值的成果,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体系,为共产主义的未来铺路架桥。这里所说的人类文化有价值的成果,既包括中国外国东方西方古代的成果,也包括近现代中国外国东西方文化有价值的成果。
二十世纪前半叶,爆发了两次世界大战,一些国家没落了,一些国家兴起了。近百年来世界变化之大为亘古所未见。母校北大在近百年巨变中发挥了它可能的、应尽的作用。
北大的“老”表现在政治上的爱国主义传统,学术上治学严谨的传统。继承了乾嘉学术,又超过了乾嘉诸儒。
在用人方面,还有尊重知识,善于不拘一格,聚积人才。就几十年来,我在北大所见所闻,北大长辈教师中很少出自北大本校的,如汤用彤、朱光潜、贺麟、洪谦、郑昕、张颐几位先生,都不是北大毕业。没有高学历,而有真才实学的专家,与有高学历的同样受到重视,如梁漱溟、熊十力诸先生。未到外国留学而在外语系当教授,并成为外国文字语言知名专家的,如卞之琳等是国内有数的研究莎士比亚的专家,自学成材,未上过大学的钱学熙成为教授英语的骨干。
北大师生长期生活在视野开阔、群星灿烂的学术环境中,培养成的人才,确有它不同于其他大学的地方。新中国成立后,师生人数成倍增长,北大毕业生遍天下。北大毕业生在各个不同岗位上,或多或少都有所奉献,但未听说北大同学结小团体,立小山头的行径。北大同学对人对事敢提意见,能挑毛病。于是有人说,北大培养的学生眼高手低。我想,眼高手低是个缺点,但作为一个知识分子,分不出高低,眼手俱低,以己之昏昏使人昭昭,是不可能的。古人说“观过知仁”,从缺点中发现其缺点不无可取之处。这也许是出于对北大的偏爱吧。
光阴荏苒,离90周年校庆又迎来百年校庆,北大的老与大,性质未变。爱国主义传统未变,北大师生心系天下安危,胸怀万民忧乐。北大师生身处在学术前沿,敢于创新,为追求真理,在地狱入口处,不徘徊,不犹豫,屹立在各自学科前沿,开拓前进,推陈出新。
20世纪的刚开始,八国联军侵占北京,新建的北京大学遭到八国联军驻军践踏,侵略军撤退后,仪器图书一片狼藉。北大是蒙受着耻辱跨入20世纪的。
新中国成立后的北大,特别是近20年来的北大,在大好形势下,义不容辞地肩负起新的历史使命。作为全国建立最早的综合大学,适应时代需要,将发挥其积累深厚的多学科综合优势,开拓新领域,培育新人才,必将在人文学科方面充分发挥其人才优势,综罗百代,融铸中西,致广大,尽精微,承先启后,继往开来,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文化,尽心竭力,务期成功。
作者简介任继愈1916年生,原籍山东平原。1934年毕业于平大高中,同年考入北大哲学系。现任北大哲学系教授,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名誉所长,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和北京图书馆馆长。